◆艷麗的封面,異常吸睛。作者供圖

黃仲鳴

在舊書堆翻出一部《珠簾倒捲時光》(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12年)。這家出版社的書,大都精緻美觀,每令人撫之摩之,愛之不捨。這部《時光》,同樣的艷彩繽紛,看了便「倒捲」,看到舊日的繁華,歲月的嬌嬈。

記得買這部書時,主要是受封面的吸引,那一張張的電影雜誌封面和海報,都是伴我成長的「金粉」。如《南國電影》、《國際電影》、《長城畫報》;那一系列的名字:李麗華、林黛、李香蘭、白光、尤敏、任劍輝、吳君麗……真是數不盡,說不休。兀是沒有鬚眉。

作者李天葆,是馬來西亞華裔作家,未看這書前,已看了他的小說《綺羅香》,文字透着嬌媚、香氣,哪裏想到他是一介男兒,更想不到是來自揮汗如雨的熱帶。論者指他私淑張愛玲,林春美便說:

「儘管李天葆仿張愛玲『借一點時代的氣氛』,在小說中引入了時代與空間的訊息,然而對張氏的沒落貴族情調語言的過於耽溺,卻使他的小說情境陷入並非舊上海,又不像老南洋的奇幻境界。」

他的文字,確有點奇幻。他生長的吉隆坡,怎會育出一個文字如此有「香氣」的作家?張愛玲的文字,也沒有這種特質。且看在《時光》中論唐朝才妓薛濤:

「從前薛濤落筆疾書,也不去細想身後事,光年紛飛,自己的字句彩箋留得多少,能夠流傳否?夢魂迷離,身世飄蓬,一如無端跌落珊瑚枕,落入污泥,就是這樣了。」

馬華作家中,他的作品實在比黃錦樹、張貴興等來得好看。據履歷,他的營養固然是得自天分,也是廈門大學函授出來的學子。在〈代序〉中,他縷述自小是在銀色世界長大的,「小時候家裏播放的是周璇、吳鶯音的唱片,稍微接近同時代的是姚蘇蓉之歌,則屬於台灣,更多的是像芳艷芬、鄧碧雲的粵曲小唱,來自香港……這裏是南洋地方,……奇異的地理位置,在空氣裏接觸的是上海的靡靡之音,香港邵氏的黃梅調、黃婉秋的劉三姐……」李天葆「得天獨厚」,兩岸三地一把抓,抓住了這些銀色光影。

他談及的電影畫報,當然不齊全,《南國電影》是我常看的,但少年阮囊羞澀,唯有去圖書館看;稍長,鄒文懷反出邵氏,於是有了嘉禾,更有《嘉禾電影》,李天葆是否看過、有沒有保留?我入行時任娛樂記者,於今,那些金聲玉音,艷影浮塵,仍留腦海。不過,我是男兒,當然有男兒氣概,張徹剛性電影興,及後李小龍崛起,那些嬌媚,在我心中的分量,始終是低了些。雜誌社有個資深編輯張翼飛,身兼《嘉禾電影》、《四海周報》,邀我在《嘉禾》寫小說,《四海》寫時事,那確是一段愉快的寫作旅程。

李天葆力求訪舊,箱底紙黃的老歌書,唱片行探訪艷曲芳蹤,舊電影無分國語粵語,都一一成為他的狩獵對象;這部《時光》,只載「時光」中的一瞬,實在是斷癮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