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森

萬國仰宗周,衣冠拜冕旒。玉乘迎大客,金節送諸侯。祖席傾三省,褰帷向九州。楊花飛上路,槐色蔭通溝。來預鈞天樂,歸分漢主憂。宸章類河漢,垂象滿中州。──王維《奉和聖製暮春送朝集使歸郡應制》

金庸小說《連城訣》有一門「唐詩劍法」,因劇情需要又被改稱「躺屍劍法」。這招「萬國仰宗周,衣冠拜冕旒」,由壞人師父戚長發教給主角狄雲時,惡意誤導為「飯角讓糉臭,一官拜馬猴」。由向對手施禮的「起手式」,變成侮辱人家的「狠招」。讀者從中可見作者以諧音來開玩笑的幽默筆法。潘某人曾有介紹。(見拙作《金庸詩詞學之一:雙劍聯回目附各中短篇詩詞巡禮》)

王大詩人、摩詰居士維(692年-761年)既得佳句,來個「一稿兩投」,十字省作七字,見諸《和賈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

絳幘雞人送曉籌,尚衣方進翠雲裘。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日色才臨仙掌動,香煙欲傍袞龍浮。朝罷須裁五色詔,佩聲歸向鳳池頭。

賈「中書舍人」名至(718年-772年),因他一首《早朝大明宮呈兩省僚友》七律引發一次門下中書兩省同僚詩歌唱和的韻事,其詩曰:

銀燭熏天紫陌長,禁城春色曉蒼蒼。千條弱柳垂青瑣,百囀流鶯繞建章。劍佩聲隨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爐香。共沐恩波鳳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賈詩視野嫌窄,但亦不愧為「酬恩體」的佳作,「君王」讀此當「龍顏大悅」也。

參加這回「唐詩雅集」的大詩人,可考者起碼還有兩位。

邊塞詩領軍大家岑參(715年-770年)有《奉和中書舍人賈至早朝大明宮》:

雞鳴紫陌曙光寒,鶯囀皇州春色闌。金闕曉鐘開萬戶,玉階仙仗擁千官。花迎劍珮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獨有鳳皇池上客,陽春一曲和皆難。

鳳池、鳳皇池、鳳凰池、鳳閣等等,都是唐代三省制入面中書省的敬稱別稱。王岑兩家寫早朝場面的偉大,以能廁身其中為榮,賈詩直描「沐恩波」,未免過於着跡,什麼「御爐香」、什麼「侍君王」,自降聲價也。

還有詩聖杜甫(712年-770年)的《奉和賈至舍人早朝大明宮》:

五夜漏聲催曉箭,九重春色醉仙桃。旌旗日暖龍蛇動,宮殿風微燕雀高。朝罷香煙攜滿袖,詩成珠玉在揮毫。欲知世掌絲綸美,池上於今有鳳毛。

杜詩亦有談「香」,還攜得「滿袖」而歸,是大大方方主動拿自己應得的;不似賈至那樣小家子氣,靠「惹」來那麼畏葸。詩大盛於唐,賈至於芸芸唐代詩人之中,算不上屬第一流,不過時人對其評價甚高。此詩的名氣是其代表作,論水平該不是吧?

王詩的「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氣魄壯偉,於這回「雅集」當得第一名。

先前「中國中亞峰會」在西安舉行,再加世界各國朝野政商領袖絡繹於途,求見於我國領袖,難免想起這「萬國仰宗周,衣冠拜冕旒」。同期「七大工業國」(Group of Seven,簡稱G7)峰會那邊廂,「老大哥」多有監人賴厚之事,個別與會者恐怕有點兒「飯角讓糉臭,一官拜馬猴」的「敢怒而不敢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