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瀋的三及第,毫不雅順。 作者供圖

黃仲鳴

寫了兩篇三及第,有學生看了,摸摸頭腦,提出三個問題。

第一個:在上個世紀四五十年代,還有人懂得文言文?

這問題說穿了,一點也不出奇。在研討會上,我也答過提問者了。第一,辛亥革命後,遺老、舉人、宿儒,大量湧聚香港,與官紳掛鈎,提倡復古,抵制五四新文化運動,抗拒白話文,書塾紛紛成立,力倡古文。第二,當時的港英政府,為了阻止青年學生自覺推動新文化運動,刻意維持半封建殖民地局面,於是極力推行古文,更強迫使用《香港簡明漢文讀本》,宣揚英皇德政。第三,坊間的新文學運動書刊太少,有的是鴛鴦蝴蝶派,而這派的作品,多以淺白文言所撰。第四,當時報刊的文章,亦多淺白文言行文;諧部文章,粵謳、南音、龍舟等說唱文學充斥。有此四大背景和「閱讀傳統」,普羅大眾自然看得懂三及第文中的文言了。

第二個問題,三及第的對白真奇哉怪也。

不錯,三及第絕非貼近我們生活的語言,尤其是對白更遠離事實,如高華即江之南的《豬肉榮》:

「大頭森曰:『唔係有人恰我,而係有人想找你晦氣也。是否你昨早打過一個扒手?』豬肉榮曰:『冇錯,有條衰仔搶銀包,被搶銀包個銀姐,係我豬肉檔之客仔也,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乜現在呢個賊仔要報仇乎?』」(《明報》,1960年3月7日)

又如大檔頭高雄的《經紀日記》:

「君昔日甚豆泥,今則鴉路恤矣。」

「你上星期帶那枝野往建國,甚盞也,能介紹乎?」

「汝勿以為在街上眼見之女人,個個挺胸如山,都係天生曲線!其實汝試想想,邊度有如此大號之天生貨色,九成是偽裝而已。」

對白中加上汝、也、乎、矣、而已,在現實中,冇可能也。因此,三及第這種文體是書面語也。

到了新三及第的對白,那才切合現實,如阿寬的《小男人周記》:

「佢見到我咭片上嘅Title,呆咗一呆,話:『估唔到你撈得咁掂!』我亦都唔想多講,拍一拍佢膊頭,話:『第日出嚟飲茶!』」

所謂新三及第,是由白話文、粵語、外語組合而成;這是三及第式微之後,另一種新興的文體,大將有阿寬、黃霑。黃霑的《香港仔日記》、《大家姐傳奇》等,行文低俗、思想粗鄙,實不可取。

第三個問題,林瀋的文言艷情小說,一絕;粵語不錯,為何不入你的法眼,入選排座次?

且看這一段:

「計起廣州大城失陷之後。我一共走難四次。拿。廣州失。走大村。大村失。走西樵。西樵失。走東莞。東莞失。走香港。如果走次添。五勻前後矣。而家我的身家。已經為走難散去十分之八。如果有事。我亦走嘅。走去邊。走番去張床瞓囉。」(〈尖事座談會·本期談話題目:我地走去邊處好〉,署名依挹,刊於香港淪陷前《先導》報)

行文既不雅又不順,與高雄、我是山人等一比,高下立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