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上回《三及第作家排座次》一文，因我之手誤，排序沒錯，號碼卻寫錯，特此更正。第一把交椅高雄；第二把黃言情；第三我是山人；第四周白蘋；第五鄧羽公；第六陳霞子；第七江之南；第八林嘉鴻。他們的三及第本領，有機會再詳評一番。

友儕對這排座次，當然各有意見，唯一贊同的，莫推高雄為大檔頭。

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劉紹銘、王敬羲等人訪問了高雄；這在當時來說，是破天荒，有哪一個學人，會「屈膝」去專訪被人視為「不合正統」、被人漠視的作家？劉紹銘事後寫了一篇文章：《經紀拉的世界》，大膽地推論：

「照我估計，高雄的作品，如有留存後世價值的，不是三蘇的怪論，不是史得的『社會言情』，而是他以廣東方言寫成的譏世諷俗小說如《經紀日記》、《石狗公自記》等。廣義點說，像《經紀日記》這一類的作品，是高雄以香港的方言和背景寫成的《新老殘遊記》或《新二十年目睹怪現象》。」

所言確是。

在三語（文言、白話文、粵語）運用方面，高雄有一手，用「雅馴」二字來評價，確是得當。且看他所撰的《經紀日記》：

1. 王仔走來，猛擦一輪，揚長而去，真是愈窮愈見鬼也。

2. 渠想拋浪頭，我又豈畏佢者。

3. 再三訪盧君，路遇之電車路，一手拉牢，即問曰：「汝走路乎？」盧君曰：「不敢走路，汝勿震！」

其後在《新晚報》寫的《石狗公自記》，三語運用得更自然、純熟和有特色，可稱「粵味文學」佳作：

「本人，乃石狗公是也。俗語有云：『人有生壞命，並冇改壞名』。是則石狗公三字是否為改壞名？廣東人最棹忌係『狗公』二字。狗公者，有『龜公』之同義，專門食軟飯之流；亦有『綠帽』之嫌疑，老婆向外發展之意。」

撇開高雄作品的社會意義不說，單就語言方面，在現當代的通俗小說來說，亦屬多面手。文言、白話文、粵語入文、三及第俱優為之。

至於黃言情為何可坐第二把交椅？因據「出土」資料，他是香港第一個用三及第寫小說的報人。他的三及第，在《老婆奴》正續篇中用的粵語，頗多已流失，如：

1. 手撫叩處，則濕着一幅，嗅之，其味腥，視之，不禁大驚曰：「弊傢伙！流蚊飯矣。」

2. 鴉頭眼斬斬，口擘擘，想了一會，忽然有所悟曰……

3. 其若……即趨迎迓曰：「奴才接駕來遲，萬乞老婆皇帝海量。」坤權不瞅不睬，惟眼角射之。其若復請曰：「請吾愛往文武二帝前誓願。」坤權不瞅不睬如故，然雙足已踏進神前。其若二次食貓麵，絕不介意。

現今還有多少人知道「流蚊飯」（流血）、「鴉頭」（丫頭）？而「食貓麵」有兩義，廣為人知和仍通行的是「被申斥」；另義「難堪」則冇乜人知矣。

三及第確值得研究，一種於今已消失的文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