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西曆情人節前到外地出差,事畢,大家都在情人節當天趕着回家過節,獨餘下我優哉游哉地乘了許久不坐的火車返回。

還未跨進家門,就收到女兒從地球另一端發來的「520」大紅包,又看見門口擺着一把翠綠的油麥菜,以及一盒朱古力,一捧紅到刺眼的絹製玫瑰花……這一串禮物帶着甜蜜、溫暖和驚嚇把我砸得昏頭昏腦的。青菜自是我熟知的鄰居付姐姐給的,而朱古力和那一捧令人驚嚇的假花則成了懸案:問了一大圈,也沒問出來是誰送的。於是,情人節的晚餐,付姐姐給的青菜成了我餐桌上的主菜,再切了幾塊豆腐乾,配了紅酒,一面吃喝,一面與女兒閒聊,一個人的情人節亦過得頗有滋味。

飯後又藉着酒意到後院去,開了燈,仔細將園子裏自己種的青菜巡視了一遍,便覺得這個節日是圓滿的了。除了書櫥裏擠得滿滿當當的書本和前院一年四季都綻放的鮮花,後院那幾畦小菜也是我少有熱愛的事物。我對種植花草有一定的心得,種菜卻是兩樣,大多時候是把菜籽撒進地裏,等來等去都等不到它們發芽。後來與鄰居付姐姐熟識,我的菜地裏便種滿了付姐姐給的菜苗,付姐姐給的菜苗培育得好,即便是隨意地種下,不用特別精心打理,就能夠看着它們一天天地茁壯成長,時令到了,總能如願吃上幾茬意料之外的鮮味。

我的菜園子小,菜苗們生長的速度總也趕不上吃的速度,這時候付姐姐總是「菜大氣粗」,喚我到她的園子裏去摘菜,或是順手摘了送來放在我家門口,有時候又憐我孤獨,乾脆把菜做好,請我到家裏去吃。

我是羨慕付姐姐的。我們所住的別墅都是室內的面積大而花園小,所以付姐姐的菜園子其實也不大,但是因為隔壁的幾家鄰居尚未裝修入住,花園都荒着,與人商量,可以用他們的地。付姐姐的先生閆哥哥溫文爾雅,不好熱鬧,退休後只在家埋首音樂和書本,鼓搗音響器材,但付姐姐要多種菜,他便放下書,挽起袖子,揮鋤將那些荒廢的土地開墾出來,給了她更多的施展空間。

付姐姐是典型的北方人,平日說話做事在爽朗中帶有幾分粗獷,但侍弄起地裏的小菜來卻是極精細,她對每一棵菜苗都溫柔以待,鋤地時不小心鋤倒的,也要將它重新栽種好,希望它可以順利成長。閆哥哥取笑她種菜貪多,連一棵菜苗都不放過,付姐姐卻是理直氣壯,她說她貪的不是菜苗,而是因為她種下的每一棵菜苗都是希望,誰會放棄希望呢?菜種得多了,可以拿去送給鄰居,送給自己喜歡的人,她種下的是希望,送出去的也是希望,能夠得到希望的人,內心肯定也都是歡喜的吧。

閆哥哥便說,那我去給你多挖一塊地,你還可以多種一點。後來我得知情人節那天收到的假花還有另一個名字——永生花,大抵是因為它不同於鮮花,永不會凋零吧。雖然花是假的,但想來希望是真的。然而相比起來,我更喜歡付姐姐種的那些希望,以及她的先生給她開墾的讓希望生長的土壤。

倘若哪一天假花的懸案得以破解,我期待以後收到的「希望」能夠是鮮花,哪怕它會枯萎凋零。或是青菜也好。因為無論如何,「假」永遠不能代替「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