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大抵每個職業寫作者都會有靈感枯竭的時候,那時候會是腦袋裏一片空白,完全無字可寫。反正我是經常如此。

每當腦袋裏一片空白而又急需趕稿的時候,我就會在唱機裏放上一輪節奏感強勁的DJ音樂,讓自己的身體和腦袋內外一同搖起來。一陣強烈的搖擺之後,渾身的血液都加快了循環,腦子也加快了運轉,懶惰的腦細胞便因此活躍起來,轉出無數的念頭,新的寫作題材也就有了。此方法幾乎是百試百靈。

今日也如此。然而這次我在隨着音樂「搖」的同時,卻不期然地想起了才過去的正月十五,想起了鄰居付姐姐送給我吃的元宵。付姐姐是北方人,她說北方的元宵與南方的湯圓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他們的元宵是「搖」出來的。我因家中有事,錯過了到付姐姐家參與搖元宵,付姐姐很貼心地發了她的先生閆哥哥搖元宵的視頻給我看。這一看,我才明白了「搖」出來的元宵和我們自小吃慣的湯圓的不同之處。

小時候看父親包湯圓,都是將糯米粉兌上水,和成糰,再將餡料如同包包子一樣地包進去,搓好,湯圓吃起來軟糯甜膩,味道令人感覺平庸得很。閆哥哥「搖」的北方元宵,則是把餡料放進簸箕中的糯米粉裏裹上一層粉,再將裹好粉的糰子放到冷水中迅速地浸濕,撈出,再放到簸箕裏順時針搖晃,再浸濕,再裹上一層粉,放進簸箕裏再搖,如此反覆,直到元宵糰子搖成自己鍾意的大小,才在吃的時候滾水下鍋煮熟。湯圓是滾至浮到水面就熟了,元宵則要「熬」20分鐘左右,這樣做出來的元宵,除卻餡料的香味,軟糯的口感,咬起來比湯圓要更加地筋道,甚至可以咀嚼出糯米粉每一次被「搖」過的層次感,更加地回味悠長。

過完正月十五,又聽一位朋友說起他的如湯圓般甜膩的故事。

朋友遇到了一個原本和他的人生沒有半點交集的女子。認識那位女子很久之後,他們的交往依舊如普通男女之間的交往一般平淡。直到有一天,他和她相約在一起做飯,她在做飯的過程中很自然地用他家鄉的土語說着一些廚具和食物的名稱,而他的家鄉是在北方一個非常偏僻的小山區,就連他自己亦是少小離家老大未歸。他知道她從來沒有去過那裏,她也從來沒有與來自他家鄉的任何人有過任何的交集。

朋友說,他就是在那一天,在聽到她的口中一個又一個地蹦出帶着自己家鄉味道的詞的時候,愛上她的。朋友在此之前看過一本小說,小說裏寫到一對生長在大都市的男女都莫名其妙會說一些連自己都聽不懂的小地方的土話,當他們相遇相愛之後,才知道對方就是自己前世的戀人。朋友覺得自己和她也是如此,他說後來他們在一起很幸福,比湯圓更甜膩,卻又像元宵一樣,層層疊疊,回味悠長。

付姐姐送我的元宵太多,吃不完的都凍在冰箱裏,再取出煮來吃了,卻比新鮮時愈發地筋道了,大抵就是因為「搖」的緣故。便羨慕起我的那位朋友來,或許他和她之間並不是因為她打動他的那些家鄉土話,而是因為他們像元宵一樣,經過一遍又一遍的「搖」,已經裹在一起,彼此包容,深深地融入了對方的生命。

如果你的生命中沒有這樣一個人,那麼就聽點節奏強勁的音樂吧,隨着音樂搖一搖自己。抑或,去吃點「搖」出來的元宵,亦會感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