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中秋節已過去好些日子,節日的氣氛早已煙消雲散,而節日裏親友們你來我往所送的月餅和水果卻還存在。

揀出不能再吃的月餅扔進垃圾桶,水果拿去漚肥種花,唯獨把幾個果皮已經皺巴巴的柚子留下了。剝去發皺的柚子皮,裏面的柚子肉仍舊是水靈靈的,洗淨切碎扔進鍋裏,加入一直放着沒用的老冰糖,小火熬成柚子醬。待到柚子醬冷卻下來,再混入一大瓶蜂蜜,熬過的柚子肉的甜香和蜂蜜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用「沁人心脾」來形容也是不夠的。舀一勺醬,加入溫水化開,入喉清甜,熬夜工作和看電影的燥澀頓時消弭於無形。

剝下的柚子皮也是不會浪費的,將之切成小片曬乾收好,可以煮水喝,可以用來洗頭泡腳。柚子核也是要留下的。我小的時候身子弱,受寒之後咳嗽,又不肯吃藥,外婆就會用曬乾了的柚子核煲水給我止咳。不過,從前那些關於柚子的記憶中,最美最好的,不是柚子醬,也不是柚子核,而是外婆做給我吃過的柚子皮。

我小的時候曾一度很挑食,不吃肥豬肉,不吃牛羊肉,不吃魚,不吃豆腐。逢年過節,便是油放多了的蔬菜也不願意吃,秋天乾燥,更是沒有胃口,在外婆身邊的時候,她很是花了一番心思,總會設法做各種開胃的菜來哄我吃飯。

外婆做的炒柚子皮便是開胃菜中的一絕。

每次吃完柚子,外婆都會揀出幾塊厚厚的果皮,用刀將柚子皮上的白色部分片去,只留下薄薄的一層黃皮,用水浸去苦味,再切成絲,把蒜粒、辣椒、豆豉、生薑放進油鍋裏爆香,再將柚子皮放入翻炒。外婆的訣竅是辣椒要用新鮮的,青椒、紅椒都要有,辣椒和豆豉要切碎,炒出來會更加地入味,盛到盤子裏也好看。這樣做出來的柚子皮的味道自然也是不會遜色的。辣椒和生薑的清香,加上大蒜和豆豉的陳香輔佐,令柚子皮裏那股獨特的芳香發揮得淋漓盡致,入得口來,就連柚子皮本身那絲無法徹底清除的淡淡的苦澀亦顯得美味無比。

外婆做過的果皮菜不單是柚子皮。在外婆的餐桌上,秋天能吃到柚子皮,夏天也有西瓜皮可以吃。

西瓜也要挑皮厚的,留少許紅瓤,片去外面一層硬硬的翠衣,切成片,便是紅白相間的一盤子,還未入口,顏色已勾起人的食慾。外婆喜歡將西瓜皮涼拌,佐料僅放蒜蓉、葱花、麻油,只加少許鹽調味,一盤涼拌西瓜皮就能讓在盛夏時節食慾不振的孩子多吃兩碗飯了。少數的時候外婆會把西瓜皮像柚子皮一樣放入生薑絲和辣椒絲爆炒,炒熟以後吃起來有一股冬瓜的味道,這道菜在我小的時候一直被我稱作「冬炒西瓜」,後來我學會自己做,味道與外婆做的相差無幾,吃的時候,嘴裏嚼着西瓜皮,想着外婆,念着她在的時候對我的寵愛,心裏亦是像吃着西瓜瓤一樣地甜蜜。

只可惜,那道炒柚子皮在外婆離世以後,我照着她教過的做了無數次,再是如何,也做不出和外婆做的一樣的味道。

當然,做不出好吃的炒柚子皮,亦不會妨礙我對外婆的懷念與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