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東祥

童年是多麼令人回味和遐想啊,難怪最美最有幻想的是童話世界,那裏集中了人類一切天真和夢想、瑰麗和希望。

因為童年隔離了成年世界的齷齪和兇險、勢利和圓熟。童心無瑕,純潔良善。一花一草,清清流水,湛藍天空,昆蟲世界,飛鳥牲畜,一切都是新奇和未知的,一切都在認知和成長中,而成人後甚覺無趣,清規戒律太多,人生的擔子又重,故大部分成年人喪失了對世界探索好奇的心,即童心。

少年時希望長大,而成年後更希望成為那個長不大的少年,那個對斑斕世界有無限好奇心的少年。上世紀七十年代是集體化人民公社時期,大人們在生產隊勞動,為一家老小的衣食溫飽而辛苦勞作,雖然集體化後來證明效率低下和對生產力的極大浪費,但集體勞動也有好處,就是社員一同出工、一同收工,說說笑笑的,雖然效率低,但心情是愉快的。

人都是群居動物,一個人獨處總是寂寞不能長久的,「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對一些社員來說,生產隊隊長安排勞動,分配收成,一年到頭都不用自己操心,也是一種幸運。當然,這些都是低效率的,實踐證明,大集體式地走社會主義道路,不過是走不通的共同富裕的烏托邦,從歷代農民起義「均貧富」到清代末年「太平天國」禍亂,平均主義的思想在中國人的腦溝裏積累有多深?很多人不想思考,妄想「均貧富」而佔有財富的蛋糕。上世紀七十年代也是個對軍人崇拜的年代,小山村也受全國崇軍習氣影響,最高領袖號召「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學校也不甘落後,就在後山挖了一條山洞。曲裏拐彎,陰涼潮濕,孩子們倒好,蹺課、捉迷藏、躲驕陽,但裏面也髒得要命,不自覺的學生在裏面大小便,臭不可聞,當然更危險的是沒有安全保障,現在想起來也感到害怕,那時是多麼缺乏安全意識,在南方潮濕多雨且土壤疏鬆的山體挖洞,隨時是有可能塌陷的。

體育課,也稱軍體課,學生們每人用鋤頭把加工一下,當作練習槓子,一端削尖,鋒芒畢露。有的心靈手巧的家長在尖端圍上一圈紅線纓子,曰「紅纓搶」。我們大聲喊着「中華兒女多奇志,不愛紅裝愛武裝」,體育老師吹着口哨,喊着「立正」、「稍息」、「向左(右)轉」、「向後轉」、「向左『右』看齊」,兩個小屁孩促對練習刺刀,「突子刺,殺」,有板有眼地運步、躲避、進攻等等。

有時學校會組織「拉練」,這都是仿照軍隊的說法,老師帶着我們晚上出發,交代我們口令(煞有介事),黑燈瞎火地,從學校到紅頂艮、車子前、庚背、寨背墟,然後回轉到村裏,一圈大概五六里吧,小孩子當然有老師帶着興趣盎然,但到後面覺得步履沉重,因為當時普遍體力較弱,對營養不良的我們可真夠嗆。

大人們經常搞民兵訓練,大有「全民皆兵」的味道,而且進行實彈訓練射擊。

我們也進行槍支瞄準訓練,記得用的是「老三八」槍,就是一次只能打一個子彈,我們稱它為「卡拉砰」,動作要領掌握得好的,可以用實彈射擊來獎勵一下,我記得,我當時有幸獲獎勵打了一個子彈。

村裏每年都有一個青年有幸參軍,他們是我們童年的偶像。

整個學校的師生被動員起來了,到了青年參軍的日子,敲鑼打鼓,我們學校師生列隊成長蛇狀的隊伍進行歡送,青年胸前戴着大紅花,父母也戴着,一直送到3里路遠的村背公路邊,到了那裏,鄉武裝部的人員會接新兵而去。

童年的另一樂趣就是抓小魚小蝦,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村中沒有大河,但在農田中、水溝裏眾多小魚、蝦毛、泥鰍、塘虱藏身其中,我們最喜愛遍身通紅的「紅簑衣」和渾身帶刺的「土塘虱」,抓獲了「紅簑衣」,就養在透明的玻璃瓶中,扯些水草作為牠們的食糧,小夥伴常常拿出來比賽,看誰的更大更精神。而「土塘虱」的命運可慘多了,只能用來下飯佐餐了,「土塘虱」貌醜多刺,油膩易逃,經常扎手,故不能用以觀賞續命,油煎下飯,味極美,勝過後來八十年代才有的洋品種「埃及塘虱」。

那時,大人們在大集體吃着「大鍋飯」,生活和經濟條件自然差,半月才有按人頭分配的3両「自食肉」,魚蝦成為重要的營養來源,平時一下課,小鬼們在野外走上一時半刻,就有3両半斤的「漁獲」,乾煎配上鹽巴,下酒配飯,比如今在酒家吃大魚大肉強多了。現在回到家鄉,水溝中、溪流裏小魚小蝦幾近絕跡,春天的晚上也聽不到「田雞」喔喔的聲音了,村莊漂亮了,村民富裕了,但孩童少了,我想,現在的孩子可能再也不會有我們童年「放野」生活和與大自然親密接觸的樂趣了。

那時整片整片的山都是光禿禿的,隨便站在一個小山包上,村舍、行人、農田歷歷可數,而我們學校後山頂上是非常平整的地方,我們在上面上體育課,搞些野外活動的,那裏視野開闊,泥土鬆軟,跑步、跳遠等田徑活動非常適合,我們無憂無慮地在那裏生活了幾年,少年不識愁滋味,那裏看得最遠的不過10多里外的山峰,我們看着層巒疊嶂,不知山外是怎樣的世界,也渾然不知這純真美好的童年生活很快就會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