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二祭,祭品並不墨守成規;龍鼓上灘山坡荔枝園內,以即煮盆菜奉祖,族人隨後就地分享。 作者供圖

鄧達智

讀司徒衛鏞新書《旅途的味道》,頗具感情共鳴。

揀選旅途的執着,萍水相逢天涯客的嚴選,遍嘗五洲四海吃喝味道的開放,會心微笑於旁人未必察覺的細節;娓娓道來遊山玩水吃喝玩樂賜予福澤的回甘。

遇上《隱在深山的廢屋》更覺靈性通達;隱居、深山、廢屋……吾心之嚮往。

司徒友人廣東西南茂名家鄉的百年老屋,16小時來回的車程(始發深圳),直奔瀕臨南中國海之天涯海角;先被「百年老屋」4字吸引;在下對老屋亦具深情,家傳300年祖屋,來到了在下肩膀,多年維修執拾花費不貲。司徒在文中說得好,老屋送給你都要喊3聲。在下曾經在西班牙南部安達露西亞,因緣際會購下離格蘭納達半小時車程橙香杏仁香山林間,寬敞通透橙紅瓦頂白牆更有山泉小泳池村屋,㷫烚烚裝修打理不亦樂乎,屋子弄好了,未住過幾回,只嫌路途遙遠。

人分多種,有人獨喜高樓大廈新房子,身處老屋未打量布置格局與建築風格,卻被蚊子毛蟲嚇怕,一切趣味全數壓制,更不用提鄉里人視為山珍野味的「竹鼠」!聽見「鼠」字已嚇個半死,無力細究與別不同的滋味。

吾鄉屏山背後,遙望后海灣及深圳河北岸椏髻山,一千年前鄧族自中原落戶南方一隅,源由將祖上數代骸骨安葬風水寶地。自此族人散播元朗平原、新界、深圳河以北寶安、東莞、中山、台山、南番順……歷代為數眾多祖先亦擇椏髻山入土為安,每年春秋,族人前來拜祭,那些年附近水土肥美,絲苗稻田環繞;面西北之天水圍幾乎全皆魚塘河流,太陽底下水光粼粼,腳下花草土石乾淨無比。母親囑咐:移開山石,或岩洞之下,必有田鼠,採未開眼整窩幼鼠,帶回家以米酒浸之,對女性尤其孕婦生產之後,祛風行血大有裨益。

聽教聽話,在下每次上山,翻開石頭土洞必有所獲,帶回家去,看着母親逐隻逐隻將未開眼幼鼠,輕手細意掉進孖蒸米酒,最後點點氣泡自鼠鼻小孔冒出,看着有趣。多年後回想;罪孽,唸它個百回千回阿彌陀佛。田鼠素食,只吃瓜果花朵菜葉深植童心,多年之後,廣州城外番禺鄉間仍見河涌流水乾淨,村童自水邊巨榕粗壯枝椏跳下,嘻戲頑耍,跟在下童年並無二樣;涌旁小餐館,小黑板上書:四大美人;水蛇、田鼠、蟛蜞、田雞。

田鼠燒好,猶如小小乳豬,皮脆肉嫩,鼠血煲仔飯香氣撲鼻;無幾人敢吃。感恩母親鄉野活知識訓練,無半分顧忌,吃得美美。跟司徒茂名山野味道的體驗雷同,田鼠之外;祖父將大閘蟹近親蟛蜞洗淨,加油加鹽加胡椒辣椒花椒,用石盅捶成糕狀,活生生的調味品,家中飯桌上,春秋二祭「食山頭」盆菜隨身調味……多年之後,遊泰國,水鄉人家調味不缺這味活蟹惹味妙品。每年冬季,為食祖父必為家人朋友監製「龍虎鳳」或「三蛇宴」,必選毒蛇。水蛇是後來在順德、廣州街頭吃到就地油炸水蛇碌,原來肉汁鮮嫩豐盛,十分惹味。從小在村旁田間隨較長村童以電筒照田雞,卻未試吃,媽媽對拆皮白胖田雞外形似沐浴嬰兒,家中一直拒吃,直至近年於老字號「鏞記」得嘗美味無倫田雞冬瓜盅,再吃川味麻辣水煮田雞,味過難忘。

讀《隱在深山的廢屋》勾起幾許鄉野山林的味道,異曲同工全方位印證,文字與味道齊飛,感恩來時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