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去年秋天和閨蜜夫婦開着房車出去旅行了半個月,自此喜歡上了這種自由而舒適的旅行方式,所以,在網上刷到有房車旅行鏡頭的電影《愛在記憶消逝前》,便靜心看了下去。

這部電影改編自Michael Zadoorian的小說《求閒者》(The Leisure Seeker),是由我很喜歡的老演員海倫美蘭和當奴修打蘭主演的。海倫在影片中飾演一位美麗、優雅的患了癌症需要住院的妻子艾拉,當奴修打蘭飾演的約翰是艾拉的丈夫,曾經是一位文學教師和作家,他酷愛海明威,在患了阿茲海默症之後把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名字漸漸忘記,卻還是能清晰地記得海明威的所有作品,隨口背出《老人與海》的片段,甚至囑咐艾拉要給他準備一把手槍。

約翰的記憶力雖然很差,但他對駕駛的記憶並沒有失去,他風度翩翩,渾身充滿着濃厚的文藝氣質,即便是駕駛笨重的房車出門旅行,也要穿得西裝筆挺。在艾拉的指揮下,約翰開着艾拉的嫁妝——一輛名為「求閒者」的老房車上路,從他們居住的馬薩諸塞州往南,一路開向西鎖島,去實現約翰年輕時就想參觀海明威故居的願望。

旅途並不驚險刺激,哪怕是約翰駕車違章被警察截停,車子爆胎停在路邊等待救援的時候遭遇打劫,都被二人輕鬆地化解了,一路上更多的是脈脈溫情:兩人在露天營地看家庭投影,在豪華酒店的房間喝酒跳舞;當西裝筆挺的約翰失禁尿濕了褲子,艾拉毫不嫌棄,對他像孩子般地溫柔;約翰對艾拉50年前的前男友念念不忘,艾拉帶約翰到老人院去看已經全然忘記自己的前男友讓約翰釋懷;失去記憶的約翰透露了自己與女鄰居多年前的一段婚外情,艾拉生氣地把約翰送進老人院,卻又因為愛而再一次原諒了他……

當兩人終於抵達海明威故居,約翰在商業化的熱鬧中忘記了自己的目的,艾拉也因為沿途的疲憊終於倒下,被救護車送進了醫院。迷惘的約翰在尋找妻子的過程中瞬間又忘記了自己在找什麼,然而,當他撿起艾拉掉在地上的包,從裏面拿出艾拉的唇膏聞了一下,馬上就想起來自己是在尋找自己的妻子:相濡以沫幾十年,對方的味道早已融入了彼此的骨血中。

約翰把絕望地躺在醫院病床上的艾拉「救」了出來,兩人回到房車上的家。這天夜裏,艾拉安頓好約翰,自己也打扮整齊,給孩子們留下一封簡短的信,啟動車子,躺到約翰身邊,甚至不忘給約翰戴上眼鏡,兩人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電影的結局似乎很令人感覺悲傷。只是,若是艾拉和約翰選擇了回家,最終約翰會因為嚴重的阿茲海默症,連海明威也慢慢忘記,活得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而艾拉,會陷入無盡的治療的痛苦中,不但要忍受身體的病痛,也要眼睜睜地看着約翰更深的失憶和必然的失智。艾拉是明智的,她作出了最好的選擇,讓自己和深愛的丈夫得以體面、優雅地離去。

電影歸電影,在文學作品裏的所有的選擇都是可以自由的,到了現實中,我們對自己生命的掌控卻是會受限於法律和宗教信仰,甚至是自身的勇氣。

當然,如若不能體面、優雅地離去,至少我們當下可以體面、優雅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