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一向自詡是有些吃辣的功夫在身上。

雲貴川湘渝楚風味的菜餚，平素吃得較多，烹調方法上不管是清炒、熗炒、香煎、爆香、水煮、油燜、火鍋、乾鍋，只要是不抗拒的食材，不管辣味如何調配，都能平滑柔順地咀嚼出食材之美，還能從諸辣中辨別一些別樣的味道。

譬如，花椒賦予川辣的麻，舌尖猶如兩頭被點燃的燭火，滋滋作響的交匯聲中，麻與辣在口腔裏結成聯盟，唇舌為之顫抖，腸胃裏的滾燙記憶，也跟着一一招供。湘辣的醇厚綿長，更為獨樹一幟，入口便即刻在味蕾上散開的辛香，立刻就勾起對湘西邊城淳樸古舊的嚮往，和對好勇鬥狠剽悍民風的膽怯。多民族生活長久經驗的糅合，秘製了雲南辣味的配方，乾辣椒和鮮辣椒的交織使用，讓原生態的民族風，浮動在蒼山洱海的藍天白雲之下，幻化成了無數人心裏詩與遠方最具象的集結。

相較之下，貴州的辣，看似鄉野純真，卻天然地植入了一種頗具時尚的基因，混搭得了酸甜苦，包羅得了色香味，總能在不同地域、不同年齡、不分性別人群的記憶裏長存。折耳根、酸湯魚、花溪粉，並不一定輸給黃果樹瀑布、梵淨山、茅台酒。單單一瓶貴州的辣椒醬，就能讓漂泊在異國他鄉的愛辣之人，很輕易找到饕餮同好，暫解滿腸滿腹的惆悵鄉愁。

最近，光顧了一間新開張的韓國食材超市，選購了頗具特色的醬醃韓牛、人氣泡麵，又特意揀了一款醬油、一款辣椒醬，買單離開的時候，看到現做的泡菜煎餅，口水立刻湧入喉嚨。30元港幣一塊，味道竟與預想中高度吻合，表皮酥脆，口感酸辣，頓時食慾大開，也對手上正拎着的一大堆食材信心十足。

果然，韓式醬料醃製的韓牛，無須再費心佐料，只須解凍分割成小塊，放在平底鍋裏用小火慢煎，濃稠的韓式醬汁，包裹着肥厚的牛肉塊，香氣濃郁，汁水飽滿，裹上生菜，肥瘦相間，葷素銜接，愜意的滋味在舌頭上翻騰。吃完牛肉，又用韓式醬料和辣醬拌了一份蕎麥麵，不料竟瞬間樂極生悲，差點被那支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辣醬，當場給「送走」。

只是稍稍滴了幾滴辣醬的蕎麥麵，剛一入喉，恍若烈火烹油，瞬間燒得腸胃熊熊翻滾，周身立時汗如水淌，衝入廚房，拉開冰箱，連喝了兩大杯冰牛奶，正在全速攻入心肺的灼辣感，方略略有所緩和。又刻意細嚼慢嚥了一個蘋果，一隻西柚，胃裏的火苗終於開始漸漸熄滅。

待整個人全然平靜下來，細細對照瓶身上的韓文，用手機逐詞逐句在線翻譯後，才恍然大悟。不經意間選到的居然是韓國地獄級別的一款辣醬。怪不得，頃刻間，便深刻體驗了如墜地獄之感。

對韓國辣味的領教，多來源於韓式餐廳和泡麵。香港有不少韓國人主理的餐廳，烤肉、拌飯、炒年糕、燉鍋、炸雞、泡菜，都很地道。總體而言，韓辣湯濁味寡，不算很出彩。偶有重辣，也都在可以享受的範圍內。至於泡麵的辣，就更不值一提，全部醬料包都撒入湯中，也抵不過柳州螺螄粉的微微一瞥。

劉皇叔大意失荊州。這一次潰不成軍的食辣滑鐵盧，於我個人的食辣史而言，真是不亞於二戰時，日本出其不意偷襲了珍珠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