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與張潔交往久了,略窺見她的不為人道的一面——

早年我是香港一家出版社編輯部主管兼管版權部,每年例必參加德國法蘭克福國際書展。

有一年從法蘭克福回程途經巴黎,倏地接到張潔的電話,說她剛抵巴黎,為她的長篇小說《沉重的翅膀》法文版做推廣。在聽筒中,她語帶焦恐,說她被法國出版社冷待了,要我趕快去「打救」她。

我二話不說,找了在巴黎開書店的老友潘立輝兄一道趕去,見到張潔一臉困惑,她訴說道,法國出版商把她撂在職工宿舍,宿舍位於近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平時吃飯也在職工飯堂,來來去去是冰冷的法式便餐,她簡直無法活了,說得梨花帶雨。

我們後來找到出版社的負責人,通過立輝兄的即場翻譯,才問出一個究竟來。據法國出版商透露,當時他們邀請張潔來法的時候,曾探詢她對住宿膳食的意見。張潔回信表示悉從安排,不一定住酒店,就近住出版社招待所亦可。

法國出版商哪能讀懂張潔的覆信是中國式的客套話。這都是不同文化背景惹的事。經過一番解釋溝通,法國出版商立即根據張潔的要求作出妥善的安排,讓她住進市區的酒店。

又有一次,張潔受邀參加法蘭克福書展,為她的外文單行本推廣,其間我也與會。我們在異國重逢,格外高興。

當時趁巧台灣作家李昂也在為她的《殺夫》德譯本出版做推廣。我在書展旁的一家中餐廳請她們吃飯。

飯局中,張潔談起她的一本德譯本出版多時,一直收不到版稅,她讓我想辦法,我應諾了。

我讓長居德國的黃鳳祝兄出面邀請德國出版商吃飯,並居中翻譯,還拉了李昂一道——都說她的嘴巴厲害。

翌晚德國出版商應約而來的是兩個年輕人,我讓張潔不必吭聲,一切聽從李昂安排。李昂一開腔便像法官審犯一樣,把兩個年輕人說得抬不起頭,連連答應回去即行結清版稅。

記得多年前,我在雜誌做一個特輯,綜述內地改革開放對文藝的影響,請她代約內地一些名家撰文談感受,她快人快語,一口答應,很快便約了十多位名家文章。出版後,她讓我趕快結算稿費,以向她經手的名家有個交代。

可是,因為雜誌所屬的集團是上市公司,稿費結算有一定程序,需經多重手續,不像一般私人公司,老闆拍板即可。

我向張潔解釋,她就是聽不進去。結果我雖極盡了人事,名家稿費最快還是要兩個月後才結清。她為此大動肝火,幾乎與我絕交。

這就是張潔的湛湛真性。 (孤獨的先行者──張潔,之十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