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節期間的中環。 作者供圖

趙鵬飛

樓下經營多年的咖啡館宣告結業,抱着電腦過去的時候,只看到臨街兩塊大落地窗,從裏面用灰白色的紙,糊得死死的。趴着玻璃從紙縫邊往裏面望了兩眼,一片漆黑。臨窗的咖啡色小圓桌,高靠背的皮沙發,柔軟的靠枕,不知道都搬走了沒有。

有多久沒有在這裏坐過了,拍拍腦袋也想不起來。是為了避疫而買了手搖磨豆機,就再也沒有來過?或者就是去年第四波疫情初起,見到不少外國面孔,毫無遮擋地端着咖啡杯高談闊論?疫下變故頻出,新舊更替疊加,記憶也模糊成一團。跟朋友約着出街喝茶吃飯,去相熟的館子前,都要下意識先上手機查一查,免得撲空。這年頭,關門結業是恒常的事情。百年老店也好,新晉人氣網紅店也罷,說一聲做不下去了,立刻就拉閘清舖。租金拖不起,人工拖不起,家底再厚也不敢戀戰。

登龍街常去的茶樓關了,外嫩裏脆的腸粉捲油炸鬼,再難吃到。上環干諾道西的鳳城酒家光榮結業,又少一間喝茶吃點心的老字號。山道空置了一年有餘的一排街舖,終於辭舊迎新,開了一爿古色古香的川菜館子。叫過一次外賣,麻辣香鍋,用料、分量、口感,都還說得過去。有人漏夜趕科場,有人辭官歸故里。疫下百業凋敝,總有眼光獨到的人,能從中窺見商機。樓下那間車位大小的街舖,自從變身坐不下4個人的咖啡館,居然隨時都是客滿。卑路乍街新開的西式麵包店,簡陋樸拙的工業風,門前日日排長龍。有朋友說在網上看到不少人打卡,便專程從鴨脷洲轉車趕來嚐鮮。堅尼地城最受歡迎的那間傳統風格麵包店,因為本輪疫情較多員工染疫,一度被迫停業,最近復業,川流不息的街坊又時時擠爆門庭。

我不愛湊熱鬧,也怕染疫給工作和生活造成不便。疫情稍起,基本上就不肯出街吃喝,全靠自己採買各色菜蔬,在廚房裏隨心料理。有時候一連3天,都吃彩椒蝦仁拌意麵,一日紅、一日黃、一日綠,雷打不動配一碗西紅柿雞蛋芽菜湯。幾輪疫情下來,上海的銀絲麵、台灣的刀削麵、四川的擔擔麵、廣東的瑤柱蝦子麵、意大利麵、日韓的泡麵、烏冬,或炒或燜或湯、或涼拌、或油潑,逐一試過後略有心得。刀削麵煮過後瀝乾,撒上葱薑蒜末,潑一勺熱油,香氣四溢,入口軟滑耐嚼。意大利麵煮7分鐘便須撈起,煮過了口感就嫌軟爛。日本泡麵,口味偏清淡,若先把各色菜蔬切絲清炒,再加水煮開,下入麵餅、調料包,有滋有味,風味特別。用現成的避風塘料炒包菜絲,再將凍得生硬的烏冬直接倒入,用中火慢慢煨軟,味道收得飽滿豐富。其間,要不厭其煩地用鍋鏟翻炒,稍有不慎,軟糯的烏冬黏在鍋底,憑白多了一味焦糊。

有一日我正煮着麵,有朋友在社交媒體上私信問我,雙向的分享欲有多浪漫?就着眼前的鍋氣繚繞,我略微思索便回了一段話:你愛說,他愛聽。你愛做,她愛吃。你隨口感嘆浮天水送無窮樹,他應聲回你帶雨雲埋一半山。你在洗手間裏磨磨蹭蹭,他在廚房裏不聲不響煮了薑絲紅棗紅糖水。你心緒不寧半夜輾轉反側,她不動聲色開了瓶酒拌了兩個小菜,依在門上柔聲說,不如去客廳我們喝兩杯。

食色男女的情感流動,附着在一飲一食上,才現出生活質感幽微細緻的動人之美。

好消息是從明天開始,社交距離有限度放寬,不但電影院可以開門迎客,餐廳堂食也延遲到晚上10點。

總算又熬過了一段疫下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