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美美

最近一兩周的網絡熱點着實讓人沮喪。

先是「流調中最辛苦的中國人」讓大批讀者「破防」。這位為了尋子而進京卻不幸染疫的中年大叔,被精確到分秒的流調記錄意外勾勒出其異常艱辛的生活軌跡:通宵打工,18天無休輾轉28地搬運垃圾。住10平米的房子,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40天瘋狂接活,收入大概1萬多元。

更讓人沮喪的是,幾乎同一時間,北京的另一位確診者,26歲的白領女孩,也被流調白描了一番:郊區滑雪、逛SKP和連卡佛、買限量名牌包、溜金店、吃全聚德……有網友感慨這真是現實版的「折疊北京」,卻不曾想激起了一群「高富帥」和「白富美」的不滿:他們高傲回覆「有錢是錯嗎?」「自己和祖輩懶惰不努力,當然就會導致貧富差距。」確診女孩過什麼樣的生活以及她本人並沒有錯也不讓人沮喪,讓人沮喪的是折疊的現實以及有些人對自身財富來源的誤解和「何不食肉糜」的冷漠。

再是「尋親男孩劉學州自殺」又讓大家破了一回防。17歲的劉學州在網上公開尋親,結果卻發現親生父母當年只是為了「結婚湊彩禮錢」就把他賣了,換了區區6,000元。而就在他好不容易尋親成功後,卻又遭到二次拋棄——他親媽把他「拉黑」了。不僅如此,其父母還在媒體上聲稱劉學州要求他們給他買房並出言威脅。

更讓人沮喪的是,津津有味的「吃瓜」群眾在看過報道後紛紛跑到劉學州微博上留言或私信謾罵他。於是,網絡暴力成了壓垮這個孩子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在寫下長篇遺書後,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劉學州多舛的命運讓人沮喪,更讓人沮喪的是這個世界人們愈來愈習慣性的惡意。

既然說起惡意,那就再提一個熱點:河南周口市鄲城縣縣長前一陣發明了一個詞火了:「惡意返鄉」。這位縣長提出不准中高風險地區的人春節回家,執意返鄉者就是「惡意」。至於到底誰惡意?黑色幽默了是不是。

3個熱點各有各事,折射的卻是同一個問題:人和人間的同理心和共情力正在日漸消弭。

美國人類學家瑪格麗特·米德曾在講演的時候問觀眾:「你們認為人類文明的最初標誌是什麼?」觀眾本以為她會拿出骨針或陶罐,但米德卻舉起了一塊顯示曾經被折斷然後又癒合了的人類股骨。她說︰「這種癒合的跡象從未在殘暴的遠古社會中發現過,那時的人類骸骨上只有暴力的痕跡:被箭頭刺穿的肋骨或被棍棒擊碎的頭蓋骨。」在叢林社會裏,腿斷了就等於死亡。但是,這塊癒合的骨頭顯示這名傷者得到了他人的悉心照顧,有人為他獵食,有人帶他去了安全地點慢慢養傷。與「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相反,人類是以「如何回應脆弱與受苦的人」來衡量文明。米德說︰「這是我的答案。」

這也是小狸近期看到的最美麗和最讓人動容的故事,尤其是在沮喪的夾縫裏顯得格外珍貴。新春之際,小狸把它送給大家,願我們在新的一年裏都能不忘文明的初心,做一個真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