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舊年的這個時候我剛從澳洲回國,一個人住在廣州的酒店度過了中秋節和國慶節,看似孤單寂寞,卻是遠離喧囂,享受了半個月的清靜與安寧。

今年春天以來一直在創作新的劇本,亦因此有近4個月的時間連小區大門都未邁出過。以往所住的梧桐山是深圳著名的景區,再加上我的露台小花園被打造得很是美麗,每到節假日總會有一些親友到訪,生活的節奏便無端端地被打亂。如今亦然,我的新花園雖未在網上走紅,但在親友圈內已獲得了許多的歡喜,連一些素不相識的鄰居都不時地上門參觀,於是今年中秋便提前在朋友圈廣而告之:本呆因閉關寫作,假期謝絕來訪。

除卻一些至親與閨中密友,我不大愛在家裏接待客人,一半是因為工作原因,一半是性格使然。我不喜熱鬧且生性懶散,自己居家是自由的,可以不修邊幅,可以將未吃完的食物留在餐桌上等下一餐再吃,可以把看了一半的書讀到哪裏扔在哪裏等下一次再讀,可以把家裏的一部分空間積滿灰塵,方便宮崎駿描繪的灰塵精靈來玩耍……若是家中來客,便立刻要裏裏外外地檢查哪裏有垃圾,哪裏的東西沒有擺放整齊,隨意自在慣了的自己亦要趕緊收拾出另一番規矩的模樣以示對客人的尊重……來訪的客人多了,人便會疲憊,更遑論專心地創作了。

日子長了,知曉本呆習慣的親友亦不輕易來訪,彼此保留着適當的空間,情感卻不會因為空間的距離而拉遠。偶爾出去與朋友聚會,亦有人問:你那樣地生活,不會覺得孤獨和寂寞嗎?問話的朋友大抵是害怕寂寞的,總是在路上,從來不停下腳步,在上班的路上,在赴宴的路上,在旅遊的途中;也總是在人群中,在開會、加班的人群中,在燈紅酒綠的人群中,在旅遊景點只見人頭不見景的人群中……那樣的熱鬧,他便覺得自己是充實的。

從前讀盧梭的《一個孤獨漫步者的遐想》時我還年輕,還認真地在滾滾紅塵中打滾,還讀不懂那些來自靈魂深處的文字,以為那是盧梭因為遭到人們的背棄與誣陷後感到絕望與無奈才遠離人群,把自己放到一個孤獨的世界裏去尋求內心的平靜。然而多年以後再讀此書,卻是明白了,正是因為孤獨,他才會純粹地清醒地思考,才有了這部比《愛彌兒》、比《懺悔錄》,比他的多數作品來得更深刻的作品。

在現實的世界裏,熱鬧的人群裏,大多的人其實是不孤獨的,他們只是自己以為自己孤獨。因為孤獨是屬於靈魂的,愈高貴的靈魂愈孤獨,然而愈高貴的靈魂愈是會堅持自己的孤獨,不會輕易地把孤獨與寂寞混淆,寂寞是屬於身體的,需要別的身體相伴來填補靈魂的空虛,這種空虛與孤獨毫無關係。於是很多人為了排遣生命的寂寞,身體一直在路上,卻忘了帶上自己的靈魂。

所以,孤獨在很多時候是被寂寞利用了。